沉醉32
赫尔辛基进入十一月,周四,王一博今天要跟三台手术。
从大学毕业之后,他正式开始在中心医院工作,作为一名麻醉科的医生。刚上大学时,也没想过自己往后的路,希波克拉底誓言背了又背,了解无国界医生的申请条件之后,趁着最后一年修完了热带病学课程。
因为今天的手术,王一博昨天晚上就在医院休息,和医生讨论了手术方案,办公室的隔间,床搭在那,他不是第一晚在这休息,这个隔间没有窗户,床帘掩住的只有墙,所以无所谓白天或黑夜,芬兰的十一月,时间本就无用,也无所谓怎样去流逝。
上午三台手术,最后一台手术到下午两点,没过多久又插来了一个危重症。
实习的一年,王一博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护士推着病床到手术室时,王一博看到门口围了很多人。
突发颈部肿物破裂,呼吸道被堵,看病人既往病史,还有冠心病和肺水肿,老人体重都不足四十公斤。
王一博一边观察病人体征,心电、呼吸、血氧等检测仪器传出来的声音,几乎要将整个氛围凝住了,他发誓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但种种仪器都开始表明病人生命体征不稳,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插管。
手术室灯灭了,病人抢救无效死亡。
胸外按压时,年轻男医生的按压节奏很快,远超平时练习时的频率,王一博站在一边,他看到血氧数值,其实大家都明白,病人已经死亡,呼吸以及心率不过是通过手动维持,没有意义。
王一博最后一个出手术室,外面的人都已经散了,他透过走廊看向窗外,路灯在黑夜里,像落下的星。
回了办公室:靠在墙边,他打开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是肖战。
肖战的朋友圈还停留在冰岛的那条,他拍的绿色的极光。
他想给肖战发消息,年轻的男医生敲他的门喊他去开会,他只好又把手机放回口袋,这一天,精神和身体上的冲击,让王一博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睛里似乎有水汽,但显得更清亮。
Weng和肖战的心理咨询室做了工作上的交接,一部分完成救援工作的无国界医生会在肖战这里进行线上或是线下的心理诊断,以方便后续工作的安排。
肖战注册的工作微信,朋友圈没有个人信息,只有定时转发无国界医生的一些相关情况。
工作忙起来之后,自己的时间变得很少,他没办法停止思念,他强迫自己,让他觉得永远对王一博有亏欠。
周末的下午,肖战买了话剧票,先锋话剧,没有办法宣泄的感情就留给剧场。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熟悉的开场,肖战不是第一次看这个话剧,从前喜欢郝蕾,看《颐和园》,看孟京辉的话剧,恋爱的犀牛。
只是话剧演员的声音太有力量,可以把人拉进故事中,演员和观众的直接交流,去感受故事中的拉扯,诡谲的红,被绳束缚,套上袋子的人,从空中落下不停的水。
所有的光芒都像我涌来,所有的氧气都被我吸干。这样的冲击太大,已经过了许多年后他再看这个话剧,抖还能为之动容,直到谢幕,看了不同的版本,只是最后那首《玻璃女人》都是郝蕾唱的。
肖战看的下午场,走出剧院时正是黄昏,看太阳落下时在天空留下的痕迹,街道上来往的人,路灯,汽车。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阳光穿过你
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肖战更新了朋友圈,是那首歌的歌词。
第一次看是在大学,国外的华人剧场,恋爱的犀牛,犀牛的视力很差,就像肖战在圣诞夜说的那句台词,我们要为爱撞的头破血流。
Weng的工作范围很广,王一博收到的邮件里其中就有他的联系方式,只是王一博跟肖战在一起时,他们只见过几面,社交也都是通过肖战,王一博最熟悉的肖战的朋友也只有Erisk,但他在冰岛。
那次手术后,王一博也明白,自己离无国界医生的要求还差了太多,他需要一个好的心态去面对比这还要紧急的情况,需要面对比这简陋许多倍的医疗器材,他更需要去克服自己内心的焦虑和痛苦。
王一博随手翻了翻朋友圈,看到了肖战的那段文字。
王一博去搜了那段话,查到一首歌,没有前奏,一个女人在唱“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你永远不知道,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
他正看着评论,歌声突然变小,微信进来了一条信息。
是肖战发的。
他说,眼睛戴久了再摘下来看什么都模糊。
王一博视力很好,肖战平时和他在一起时都戴隐形,他包里还一直给肖战备着隐形眼镜,只不过现在那些隐形眼镜都要过期了。
王一博想了一会,用了评论里的那句话回给了肖战,其实他没有看过那个话剧,也没有了解过,只是感觉很像肖战那句话要表达的意思。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只是王一博这边天是黑色,肖战那边太阳还挂在天边。
肖战先是回了个问号,又说,你知道?
王一博说,不知道,只听了歌。
他还在医院,手机里的歌也从女人的吟唱放到肖战发的那段歌词。
消息提示又在手机上面出了横幅,这次还伴随着震动,王一博点进去看,是肖战打来的语音通话。
他刚点了接通,肖战的声音传来,办公室门就被推开,是Jeremias。
Jeremias跑来跟王一博拥抱,个子不够高,王一博还没来得及站起来,Jeremias就绕过桌子站在王一博旁边,伸出手搂住他。
“王一博?”肖战听到他那边有别的声音,以为她开始忙了,问了一句。
“我在。”王一博也空了一只手,跟Jeremias说英文,“你怎么来了呀。”
Jeremias靠在王一博胳膊边,伸着脖子看他的手机,做了个手势放在耳朵边,
“你在跟谁打电话呀?那个特别好的哥哥吗?”
王一博点了点头,Jeremias有些兴奋:“我也要和哥哥说,我来就是要跟你说件事的!哥哥在就更好了!”
肖战听出是Jeremias的声音,他也有些开心,不仅是因为Jeremias是王一博的病人,而且因为王一博身边还有一个蹦蹦跳跳跟他分享事的人,他为这个开心。
Jeremias长大了一岁,已经开始上小学了,他摘掉围巾,让王一博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他跟肖战打了招呼。
肖战那边很安静,他跟Jeremias说,你好,我是Sean。
Jeremias这次终于知道了那个很好的哥哥的名字,还冲着王一博眨眼睛,喊了Sean哥哥之后,开始跟他和王一博说,
“我六月份的时候回冰岛了,去了你跟我说的那个,你和…Sean哥哥一起去的瀑布!”
王一博感觉手心出了汗,还没有开口,他听到了肖战的笑声,
“Gljúfrabúi,秘密瀑布吗?”
Jeremias点点头,“我还在那里跟瀑布说了一个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哦!”
“什么秘密?”
“我跟瀑布说,希望Yibo哥哥可以快些和好人哥哥见面,不要再不开心了。”
“good brother?”
“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Yibo哥哥说你很好。”
王一博一直没说话,他又听到肖战问Jeremias。
“你帮我问一博哥哥,黄昏的时候看什么都很不清楚,怎么办。”
Jeremias没有听懂,王一博拿过手机关了公放,贴在自己耳朵边,肖战那边仍旧很安静,好像能听到他的呼吸,王一博垂了垂眼,紧捏着手机,
“肖战,你是想让我去找你吗。”
Jeremias听不懂中文,他以为王一博生气了,拉了拉他的衣服,肖战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你忙工作吧,照顾好自己。”王一博说完这句话又等了一会,等到肖战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Jeremias问王一博和Sean哥哥生气了吗。
王一博摇摇头,他说:“我很想他。”
恋爱的犀牛说,上帝会善待那些勇敢的,善良的,多情的人,王一博,愿你每夜都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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