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稳

沉醉31

你尚未出现时,我的生命平静,轩昂阔步行走,动辄料事如神。如今惶乱,怯弱像冰融的春水,一流就流向你。

                         ——木心《一月六日》


31


肖战很晚都没有睡着,压着手机不小心发出了一条空白的消息。


王一博那边回复的很快,单一个问号。


上海的凌晨,赫尔辛基还不到晚上十点,肖战发出去的绿色的消息在空白的聊天背景里显得格外刺眼,手心都出了汗,拿着手机很滑,他回道,不小心按到了。


这次王一博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他盯着手机等了一会,没有对方正在输入,也没有发来的消息。


肖战翻过身,手搭在眼睛上,挡住灯,感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手机没有再传来声音,消息像石沉大海。


天亮得早,没拉紧的窗帘,有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很像在雷克雅未克快到夏天时的清晨。


那时灯塔很亮,亮的在雷克雅未克的每个角落,只要你抬头,就能看到,那时海边的风也大,坐在车里或者披着毯子下车看日出,都没有放开紧握的手,那时窗帘拉得紧,两个人都能睡得着。


王一博还是没有回复,肖战看了王一博那边的时间,也已经是凌晨了。


上海今天没有太阳,雨没有停。


王一博看见肖战消息的时候,飞机已经延误一个多小时了,那个问号刚发出去,空乘就来提醒他关上手机,他等了一会,肖战没有回复,等到飞机开始滑行了他才不得不关上手机,攥的很紧。


卡夫拉维克机场边的那个悬崖,肖战和他说过那里有太多离别,今天坐车从那边过时,王一博旁边坐着同医院的志愿者,他们还正在讨论冰岛著名的黄金圈。


他不是第一次坐冰岛航空,只是每次都习惯去看登机提示。肖战跟他说,《雷神3》里面,索尔从天降到彩虹桥上,《Immigrant Song》响起来,整个氛围瞬间就被点燃了。这首歌就是齐柏林飞艇来冰岛巡演时写下的。每次看到登机提示上面写的“欢迎来到冰与火的国度”,王一博都会想起肖战。


拍格里姆瑟的照片时,王一博正好碰上香港人拿着吉他在海边唱歌。


旁边还坐着许多人,听香港男人唱着叫“雷克雅未克”的歌。


“北极里有一束光,你话留来伴我望

我若觉得绝望,想到亦会全释放

这绿里透紫的光,从未天际怒放

好比原来一起能到达的远方,而未同往

冰川未访,火山未闯。”


这首歌的旋律有些奇怪,歌词也只能听懂一些,王一博上网搜了一会,才发现这首歌和另外的几首歌都在讲述一个故事,他看到被单拎出来的歌词海报,只有一句,“难忘的,因你太念念,才难忘。”


原来一起能到达的远方,而未同往,王一博这才拍下即将离港的船,听着歌逐渐到尾声,阿克雷里和格里姆瑟不远,为什么就是不能一起来,这座岛只有5平方公里出头,怎么就是走不完。


三个多小时,王一博到万塔机场时,天已经大亮,云层压得很厚,但下飞机时仍能感受到光照在身上,今天是晴天。


回到赫尔辛基,肖战的消息也在打开手机那一瞬间弹出来,他回“不小心按到了。”


王一博想笑,这发出来的消息估计肖战自己都不信。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干脆按灭了手机。


七月的赫尔辛基,夏天来的短暂且珍贵,路上的人相比冬天多了太多,好像大家都要在这段时间尽情的享受和挥霍。


肖战之后没有发来消息,王一博置顶的那个聊天框,停留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不小心按到了。”


王一博这段时间倒是一直在医院上班,没有再去当志愿者了,实习快结束了,资料漫天飞,每天都有新邮件涌来,只是那封介绍无国界医生的始终在第一个。


太阳怎么都不落,晚上十点半晚霞仍挂在天边,王一博在医院待到很晚才回家,路上还绕到了Kaivo Puisto,赫尔辛基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公园。旁边就是波罗的海。冬天时,雪会落满山头,还有人来滑雪。


说起滑雪,他们一直想去,芬兰和冰岛,这么适合滑雪的地方,却没有一次真正去滑过,极光很美,绿色交织在天上,如果可以从山头滑下,迎着冷风,感受极光在周围环绕,那该有多好。





肖战回国后,几个读宾法时的同学就一直要约着出来吃饭,甚至有个人还没从费城回来的时候就开始说,肖战不好推脱,说好了下周三忙完就去。


吃饭时免不得谈起在学校的事,宾法医学院在世界上都很出名,肖战没跟着说,两瓶酒已经见底。刚从费城回来的那个同学叫Weng,当时也去冰岛工作了半年,因为过不习惯又跑回去了宾法。Weng抬手用胳膊肘碰了碰肖战,


“一博呢?这么久没见了。”


“还在芬兰呢。”肖战脸有些红,盯着酒杯剩下的那口酒,举起来一口喝完了。


“什么时候回来啊,到时候聚一聚。”Weng显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开的事,但肖战也没想解释,都是不会再见的人。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在不在芬兰,王一博也没有再发过消息,一个多月以来,那个聊天框始终停留在那天凌晨。


Weng也没再追问,捡起饭桌上另个聊天话题开始滔滔不绝,期间也提到什么无国界医生组织啊,现在不用去前线负责一些保障提供心理疏导的工作的事,肖战已经有些喝多了,他酒量本就不太好。


散场也很早,第二天都是有工作的人,临走前,Weng拿了一张肖战的名片。


吃饭的地方就在外滩附近,夏夜晚风夹着燥热的空气,黄浦江畔的人永远不少,肖战靠着围栏,头晕的厉害,拿出手机想给王一博打电话,在屏幕上按了半天,也没解锁成功,风不解酒,倒是能吹来太多往事。


大学时Weng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子,有次在外面喝的太多,肖战和两个朋友一起去接他回来,一路上他就在喊“我不配…我不配。”,那是一个深夜,费城的街道上,酒吧出来相拥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不少,只有Weng,两三个人搀着他,由着他嘶吼。


酒总会醒,之后他再没提过那个女生,肖战和两个朋友也没有再提过那个夜晚。不提起是不爱了吗,不是,也不是忘了,只是成年人的生活多少需要点体面。


抬头再看不到灯塔的光,也再找不到一个彻底属于自己的角落。


索性任由自己的心,肖战终于解锁了手机,找到了王一博的号码,点了那个绿色的键。


响了很久,王一博那边终于接通了。


“我好想你。”肖战呼吸有些急促,手机紧贴着耳朵,


“你喝酒了?”王一博那边很安静,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肖战这边很嘈杂,说出来的话大半被风掩了去。


“肖战?你说什么?你说大点声,我听不见。”王一博今天状态很不好,下午在医院只觉得头昏脑胀,走路轻飘飘的,他请了假,回家烧水刚吃下药,想在沙发上躺一会就接到了电话。


肖战听到王一博声音那一刻就觉得脑子越来越晕,水声盖过喧闹的人群,他感觉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就像在冰岛,走路十分钟之后找到的角落。


他大声的,近乎嘶吼的跟王一博说:“王一博,对不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对不起。”


肖战想起分开的那天,想起《天堂电影院》阿尔弗雷多对多多说:“你必须走出去,不然你会以为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想起那时候给王一博定好的机票,想起那时候王一博无措的眼神。


离开我,去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原谅你了。”


肖战听到这句话是觉得心痛难当,真实的刺痛,人突然脱了力气,扶住栏杆才稳住。


“王一博,你怎么可以原谅我啊。”


肖战重复着这句话,王一博没有挂断电话,他攥的很紧,咽下去的药片反上了苦味,连带着嗓子一样的疼,疼的睁不开眼睛,“肖战,你先回家,喝多了,你回去休息。”


“王一博,你不要原谅我。”


王一博忍着嗓子的疼,跟肖战说,“好,我不原谅你,肖战,你快回家。”


挂断电话之后,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没有风声,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肖战的嘶吼。


苦味蔓延到舌根,他终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吐了出来。



雷克雅未克没有地铁和火车,但市区很小,那年圣诞节,肖战和王一博窝在家里吃火锅,电视上放着老电影,《真爱至上》。

 

屏幕上鲜艳的红色和冰岛白色圣诞节有了强烈的反差,下午去超市的时候,王一博还特意买了一扎啤酒,挺沉的,两个人拎着两大袋子东西,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看着远处的海和雪山,谈论着明天的安排,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暖黄的灯串也挂满了整条街,墙壁上也有圣诞老人的投影,世界都陷入了短暂的狂欢。

 

家里暖气打的足,啤酒刚从外面拿回来,外壁上都挂着水珠,火锅底料是肖战妈妈寄来的,王一博注意力暂时放到了电影上,因为他知道肖战一定会跟着说下面这段台词,果不其然,肖战突然轻了轻嗓子说:“Let‘s go the shit kiched out of us by love.”

 

我们要为爱撞的头破血流。

 

和电影中人物的语气都一样,王一博筷子都没放下,扬在空中,隔着雾气,他看到肖战的眼睛,他们对视,笑的开怀,

 

肖战那晚也喝了许多酒,王一博提议出去走走,雷克雅未克的圣诞夜未眠,冷风吹散了醉意,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爱人手心的温度。

 

冷风吹的人清醒,但今晚上的风裹挟着水汽,压的让人胸闷。

 

冲了澡才觉得清醒一些,看着手机的通话记录,也不过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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